芳苑光電爭議》兩大跨國資本,享近600公頃開發權,小農對戰大鯨魚

2024-08-12 16:21

芳苑光電爭議》兩大跨國資本,享近600公頃開發權,小農對戰大鯨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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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苑鄉 600 公頃國有地被五家光電業者圈地整合,預計將農地變更為光電場,鄉民擔憂家園變色、無地耕種,發起激烈抗議。上週六 (10日)鑫暘能源及立泰能源舉辦說明會。兩家公司均強調,尊重不願意放棄的租戶,針對願意放棄承租權的農民將提供補償金。

芳苑鄉民代表陳進吉表示,農村種電會讓地方愈來愈沒有發展。「彰化西邊的鹽化地、地層下陷區去種電,我們沒有意見」,承租戶只有腳下的農地可以維生,不能只看眼前,一定要為彰化的子孫留一塊田。

有農民質疑,外資來台賺綠能財,卻傷害台灣土地,《上下游》調查,五家開發商中,有四家分屬兩大跨國資本。其中永鑫能源股東包含 Google 公司,是否與 Google 位於彰化資料處理中心的綠能需求有關?永鑫能源表示,Google 確實希望取得穩定綠能,但本案非專門為 Google 提供綠能需求。

芳苑國有地光電開發公司 母公司 面積 備註
鑫暘能源 新加坡商 Blueleaf Energy (布萊富能源科技) 133 公頃 澳洲商 Macquarie(麥格理綠色能源及氣候機會基金, MGECO Fund)管理。
立泰能源 新加坡商 Blueleaf Energy (布萊富能源科技) 83 公頃 澳洲商 Macquarie(麥格理綠色能源及氣候機會基金, MGECO Fund)管理。
渠源公司 永鑫能源 186 公頃 永鑫能源股東包含貝萊德實物資產(全球規模最大的資產管理集團、風險管理及顧問服務公司之一)、Google 等跨國公司。
恒陽公司 永鑫能源 86 公頃 永鑫能源股東包含貝萊德實物資產(全球規模最大的資產管理集團、風險管理及顧問服務公司之一)、Google 等跨國公司。
明渠能源 明渠能源 87 公頃  

布萊富能源科技開發 227 公頃,補償金分期付款

10 日的說明會分上午、下午兩場,分別由鑫暘能源及立泰能源就各自開發的項目提出說明。不過由於兩家公司其實是由同一家母公司──新加坡商 Blueleaf Energy (布萊富能源科技)持有,因此簡報負責人與簡報內容完全一致。

鑫暘能源開發總監黃志杰表示,根據鑫暘規劃,芳苑鄉草湖北段、崙腳段、建新段等 157 筆地號國有地,現為「一般農業用地」,面積共 131.48 公頃,基地平坦,且無重要濕地,預計開發 60.2%。開發時會避開農畜舍、祖墳、宗教用地等,若成功開發,裝置容量可達 95MW,可供 30 萬家戶使用。

立泰能源的基地範圍位於芳苑鄉芳北段共 225 筆地號國有地,現為「一般農業用地」,面積共 95.6 公頃,基地平坦,預計開發 70%,裝置容量可達 99MW。興建案場之餘,也會建綠籬、留大樹,並提供老人送餐等社區回饋。

兩家公司皆強調,目前仍在瞭解租戶意願階段,也絕對會尊重不願意放棄的租戶。補償金為每分地 22 萬元,若在公告實行後三個月內簽訂,還會再加碼 3 萬元的獎勵金。不過補償金採「分期付款」,簽約、土地變更各支付 30%,廠商取得施工許可後,才會支付剩餘的 40%。

鑫暘能源開發總監黃志杰(左)與專案總監洪英哲(右)在說明會上分別答覆鄉親的疑問。(攝影/楊語芸)

廠商指芳苑地層下陷種電,彰化環盟:錯誤引用

專案總監洪英哲特別指出,說明會並非只針對承租國有地的農民而舉辦,歡迎週邊的鄉親也一起瞭解案場的規劃。他也表示,說明會並非法規要求,也沒有看到其他廠商主動舉辦說明會,他們是帶著誠意與芳苑鄉親溝通,希望大家充分表達意見。

雖有誠意,但準備工作明顯不足,例如簡報以彰化環盟臉書截圖說明「大城鄉、芳苑鄉屬地層下陷區」(註),當民眾要求廠商說明「何處下陷?」時,廠商劍指環盟,卻遭總幹事施月英當場斥為「張冠李戴」。

施月英表示,她所指的地層下陷是海邊的紅樹林,根本不是目前被指名開發的農業精華區。面對這樣錯誤引用,現場一片嘩然,民眾拍桌聲四起,廠商則一再要大家冷靜,表示會儘快再確認資訊。

農民陳春新(左)與能源商針鋒相對。(攝影/楊語芸)

廠商:芳苑有綠電可吸引廠商進駐,鄉民:畫大餅

針對「環境調查」部分,鑫暘指出,案場週遭全無黑翅鳶、彩鷸等保育鳥類,然而特生中心志工李國忠質疑,僅有三個月的調查、也沒說明調查月份,很可能是避開生物活動的季節才進行調查,當然看不到。

也有鄉親問及將來是否會提供在地就業機會,洪英哲表示,案場興建期間約需一千名工人,營運之後也會聘用維修工人,但他更想要創造的是一種可能性:一旦芳苑創造綠電,就有機會吸引廠商進駐,這才會有大量的工作機會,也才會真正繁榮地方。

不過這種說法也被民眾批評「畫大餅」,廠商都無法控制的未來,如何兌現支票?

李國忠質疑,環境調查避開生物活動的季節,當然看不到保育鳥類。(攝影/楊語芸)

一旦放棄租地,農保退出後難再加保

同樣被指「畫大餅」的還有農保問題。由於農保需與國有地租約綁定,農民一旦放棄租地,等於沒有務農事實,將失去農保資格。

洪英哲表示,若農民放棄租地、卻仍想加入農民保險,公司在統計名單後,會與國產署商量變通辦法。不過農保業務非國產署主責,要如何變通?且有民眾指出,農民一生只有一次農保機會,一旦退保,絕對不可能重新加保,「我自己就是過來人」。

與會者強力要求,開發商的各種承諾,都必須發函要求國產署、農業部等相關單位「白紙黑字」寫清楚,同時也要提交當天鉅細靡遺的會議紀錄給縣府,才是對鄉親的保障。

居民對開發多有疑慮,仔細聆聽廠商的說明。(攝影/楊語芸)

鄉民代表陳進吉:要為子孫留下土地

黃志杰表示,根據公司調查,確實有農民不願繼續務農,願意放棄租約,不過也有現場民眾回應「可以放出來,你不種還有很多人想要種」。黃志杰表示,國有地的租約只能繼承、無法轉讓給其他農民,如果老農想退休、子女又不承接,就會被國家收回,不如將租約轉讓給能源公司,還可以領取一筆補償金。

芳苑鄉民代表陳進吉發言籲請「鄉親要想清楚」,廠商來農村種電不符合土地正義,只會讓地方愈來愈沒有發展。「彰化西邊的鹽化地、地層下陷區去種電,我們沒有意見,不該在良田上種電」,承租戶只有腳下的農地可以維生,他身為民代,一定要為彰化的子孫留一塊田。

農民洪新䒴則指出,年輕人返鄉很多時候是為了照顧長輩,如果沒有農田,他們要如何返鄉?「把土地一代代傳下去,是我們的責任」,今天一旦放棄租用,不只現金很快就可能花光,他日若有農地放領的機會也將後悔莫及。

芳苑鄉民代表陳進吉呼籲,要為彰化的子孫留一塊田。(攝影/楊語芸)

農民:芳苑土地便宜才遭覬覦

立泰能源在下午場的說明會內容與上午場一致,簡報結束後,與會民眾看似比上午場「冷靜」,但談到土地正義時,氣氛比上午場更加沸騰。

洪新䒴指出,原住民爭取多年,終於贏回他們的土地正義,「芳苑農地被國民黨政府強搶多年,民進黨政府又要在我們的農地上種電」,非常不合理。

他並且補充,開發廠商是百分之百的外資公司,外國公司賺飽飽,傷害的卻是台灣的土地,「真的是很可惡」!他語帶哽咽,質疑光電商為什麼不去台北、新竹而要鎖定芳苑,「因為我們這裡的土地最便宜!為什麼最便宜?因為沒有人疼惜(芳苑)」,他呼籲芳苑人站起來!

農民洪新䒴質疑,外國開發商賺飽飽,傷害的是台灣的土地。(攝影/楊語芸)

農民:不只不要光電、還要放領國有地

2024 台灣環境保護終身成就獎得主吳麗慧上台時指出,一路聆聽開發商與民眾的對話,她質問:「政府在哪裡?能夠負責的人在哪裡?」如果廠商詐騙、欺負農民,有權力能幫農民的人,為什麼不在場?

黃志杰補充,說明會曾發函縣府、公所、鄉代表、村長們,但無法強迫大家參加。不過施月英補充,芳苑鄉代表會已投票通過,反對在芳苑鄉興建農地光電。「地方官已經表態,鄉親朋友也團結起來」,她建議廠商直接撤案,別再浪費時間。

老農李和興則是激動補充,不只不要光電,他要求縣長王惠美、立委謝衣鳳和立法院長韓國瑜合力,讓芳苑國有地放領。現場高呼「放領!放領!」與會者還感謝開發商,激發出他們爭取土地放領的決心。

李和興不只拒絕農地種電,也要求政府放領祖先開發的農地。(攝影/楊語芸)

種電讓土地休養?環盟:光電蒸發更多水分

說明會後,布萊富能源項目開發總監劉紀宏接受記者採訪,他提到綠電是全球火紅的投資標的,業者則是跟著台灣政府的方向在前進,不過的確有某些縣市比較支持綠能發展。

由於光電業的投資金額龐大,日照愈是充足的地方愈容易回收,芳苑兩個基地只是他們眾多規劃的其中之二,「外商沒有政黨背景,我們並不是特別針對彰化來開發」。

劉紀宏也提到,芳苑鄉之所以成為地下水管制區,就是政府要管控抽地下水的情況,「芳苑每年還在下陷 1 公分左右」。他認為停止務農、停抽地下水,讓土地休養,又可以發電,不失為一個好的方向。

不過施月英表示,農業用水約有九成會補回地下水層,且有調節氣候的作用,太陽能板有聚熱效應,反而會將週邊的水分蒸發。更何況是政府攔截地面水滿足工業用水需求,農業才得要另尋水源,「芳苑的地層下陷,工業也難辭其咎」。

彰化環保聯盟總幹事施月英(左)怒斥開發商「張冠李戴」,錯誤引用環盟資訊。(攝影/楊語芸)

農民憂心:光電板會影響作物收成

芳苑 600 公頃國有地中,也有私有地穿插其間,若部分農民放棄租約、農地被光電業者接手,很可能造成「跳島式」的光電開發。

稻農李國忠表示,如果稻田旁有太陽能板,一定會產生熱效應的擴散。作物在周邊溫度變化的情況下,生長一定會受到影響,以稻作來說就可能會有空炮彈的情況。

果農陳春新則認為,業者若疏於照顧,光電板下雜草叢生,容易成為蛇鼠之窩、也會有蚊蠅危害,影響環境。同時,光電板的熱效應也可能會影響果樹的結果率。

農民憂心光電開發對農業造成影響。(攝影/楊語芸)

農業部重申:不能影響農漁業生產、農漁民權利

農業部資源永續利用司司長莊老達表示,目前未收到任何農地變更申請案,也不瞭解當地農地的狀況,但他重申,農業部會謹守三大原則:不能影響農漁民的權利、不能影響農漁業生產以及不能影響生態環境。

至於若有局部農民同意,導致原本完整耕地變成「跳島式開發」,是否仍會同意農地變更?莊老達表示,目前無法回答假設性問題。

跨國公司掌握超過 500 公頃國有地,Google 為投資之一

芳苑光電爭議中,格外引人注意的是,目前與國產署簽訂 MOU 的五大光電商,其中四家分屬兩大跨國公司集團,其中鑫暘、立泰能源母公司為新加坡商 Blueleaf Energy (布萊富能源科技),並由澳洲商 Macquarie(麥格理綠色能源及氣候機會基金, MGECO Fund)管理。

另外渠源、恒陽兩家公司則為永鑫能源的子公司。而永鑫能源的股東,除了全球規模巨大的資產管理集團─貝萊德實物資產之外,還有 Google 公司。今年7月1日,Google 宣佈與貝萊德氣候基礎設施投資事業體展開合作,在台灣投入太陽能資產建置。

外界認為,Google 投資永鑫,是否與 Google 位於彰化資料處理中心的綠能需求有關,永鑫能源發言人對《上下游》表示,Google 確實希望取得穩定綠能供應來源,但本案開發非專門為 Google 提供彰化資料處理中心綠能需求。

永鑫重申,一定會與承租戶做好溝通,如果承租戶不同意,不會強制執行本案。

註:為了分配國土復育資源,彰化縣大城鄉全鄉及芳苑鄉部分範圍曾被劃為地層下陷區,不過劃設作業規範已於 2017 年停用,且該字眼亦不等同於光電適宜開發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