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月英一早才風塵僕僕從彰化搭火車到台北,接著又和BAZAAR團隊出發到北海岸,因為我們想要跟她一起去看海!海,是她最愛的地方,飄著細雨的北海岸別有一番蒼茫美感,但世上沒有一片海會比施月英記憶中童年的海岸還美。
出身鹿港的施月英,父親是討海人,在泥灘溼地以捕當地特產「蝦猴」維生,有時也駕著膠筏出海撈魚蝦蚌蟹。濁水溪出海口潮間帶的豐饒,讓父母得以養大七個孩子,在施月英記憶中,追著招潮蟹、彈塗魚是開心的童年遊戲,海洋濕地的寬廣遼闊更讓她震撼,「我們小時候下去潮間帶抓貝類,回頭望是看不到岸邊的,這幾年用Google Earth回溯歷史空拍畫面,才發現以前竟有長達7.5公里的潮間帶!」
兒時的磅礡海景因填海造陸、開發彰濱工業區已經面目全非,被這片海滋養長大的女孩,則走上了捍衛家園環境的環保之路。因為人們對環境的破壞讓她感到既心疼又荒謬,「印象很深刻是念鹿港國中時,從學校走去彰濱工業區參觀,大人向我們誇口說現代技術很棒,可以填海造陸、戰勝大自然。但至今過了30年,工業區進駐率並不高,很多空間都是被拿來蓋光電,裝太陽能板,這讓我很不甘心,海都填了、生態都被犧牲了!為什麼沒有好好利用這片土地?」
命運之手的推動,讓兒時志願是當獸醫的施月英,因緣際會加入彰化環保聯盟,面對家鄉寶貴的農地一再遭受工業重金屬污染,海洋污染的程度也在全台居冠,包山包海的環保難題,讓她必須在各種環評場合中不斷大聲疾呼和衝鋒陷陣。
這靠的不僅是使命與熱情,施月英也發現必須要有知識來為行動背書,這讓她決定在環盟工作之外再進修,並選擇最貼近所需的靜宜大學生態學研究所,主修環境保育學和環境影響評估法,用功地增強專業訓練和學養,累積更多保衛環境的能量。
環保團體在捍衛環境和阻擋不當開發的過程中,面對的是龐大的利益團體和複雜的政商糾葛,環保人士常因擋人財路而遭言語及人身威脅,這些施月英都經歷過。在抗爭國光石化開發案時,她就曾被自稱「剛關出來」的黑道大哥請去喝茶,「他說這開發案一定會過,請我跟他合作。」
在大哥持續對她「關切」期間,雲林六輕發生一場延燒三天的火災,燃燒煙塵與酸性物質造成火場附近2000多隻鴨死亡,施月英抓緊時機跟大哥溝通,「你看,像六輕一樣的石化業,會對環境和生命造成危害,我們都是彰化人,一起來抗議國光石化好不好。」
身為女性的她,站在環保第一線時,常要對抗各方勢力和種種威脅,難道沒有絲毫驚懼?「其實在抗爭中,作為女性反而有一點優勢,有時男人間很容易爆發衝突,他們面對我反而會冷靜一些,我就比較有空間把目的表達清楚。」她笑著表示。
除了對開發單位動之以情、說之以理,施月英展現環境保護重要性的另一個方式就是讓人眼見為憑。她最近因要跟光電開發商溝通生態保留區的地點,就帶著台灣和日本的廠商代表去原定要被開發的濕地生態導覽,「只要站在堤防上面,就能聽到螃蟹嗶嗶啵啵的聲音,有上千萬隻螃蟹!日本人也說他沒見過這種景象,這其實是世界奇觀,沒想到溼地上有這麼多螃蟹,他們其實被感動了。要做生態保留區不是隨便畫一塊地就算數,要真正去認識生態才能把保留區做好。」
投身環保行動這些年來,施月英陸續參與了反對國光石化、二林中部科學園區和彰工火力發電廠等行動,其中光是彰工火力發電廠就花了13年的長期抗爭才擋下,但有時即使投入再多時間心力,也阻止不了利益與勢力盤根錯節的開發案。
面對失敗,施月英堅定地回應:「就算失敗還是要繼續往前走啊!環境被破壞的速度非常快,有些事一停下來就來不及了,就像如果不趕快阻止螃蟹的家被毀壞,那樣的生態馬上就會消失。所以個人得失心不能看太重。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天爺會幫忙的。」
為蚵農陳情反對海上風場開發、推動大成濕地被劃成國家級保護區、保護台灣瀕危絕種白海豚和黑面琵鷺棲息地等,光是聽到施月英與彰化環盟近期進行中的事務就覺得千頭萬緒。人們的無知與無情是環境最大的殺手,施月英除了透過演講和直播喚醒大眾,也希望教育傳承給下一代,九歲的兒子就被她以身教和言行直接傳遞環保理念,「我兒子如果空氣不好就會鼻子過敏。他還沒上小學前,我帶他去反空污遊行,跟他說,這世界的未來是你的未來,你要掌握自己的權益,為自己爭取乾淨的空氣。」